镇平是个雕

郑长春

    车轮子从南阳城往西滚，约半个小时，竟有了一种爬坡的感觉——镇平县城快到了。如果你马不停蹄，开车再往西走，约半个小时，会沿着缓缓低延的坡度，一口气跑到内乡县衙去。这就是镇平留给我的最初印象。
 

    那么，最深印象呢？恐怕要属镇平的玉雕了。关于玉的底细，我不用多言。妇幼皆知，玉乃石的精华，地壳运动产物，在古代可不是一般人想配就配得起，比当今的“小蜜”都宝贵，所以市面上有“黄金有价玉无价”之说。那就让他们说去吧。而我要说的，不是什么蓝田玉、和田玉等名品，而是盛产于南阳盆地、伏牛山怀抱的独山玉。独山虽小，因玉得名。大唐诗仙李白有诗云：“昔在南阳城，唯食独山蕨”。蕨，是一种营养很高的野生植物，嫩叶可吃，地下茎可制淀粉，浑身都是宝。想必，凡名山大川，大抵都是山下藏宝，山上有绿色食品吧。

    中国绘画艺术从遥远的木、铜、帛、纸到后来的石、玉、银、金，唯有玉显得平和而广雅，它比石精致，比铜耐看，比纸长久，比金实惠，实得“中庸之道”也。所以，一件真正有价值的艺术品，若能做到“玉雕”这份儿上，已经不是一个“难能可贵”能够形容得了的。它的贵，主要是贵在玉上，难就难在雕上，毕竟“玉不雕不成器”嘛。实际上，中国的玉材并不缺，就像今日天下知识分子一样并非“短缺物品”，但真正能打造成文化精英的，不经过高度的世态炎凉磨炼，没有专业技能的精雕细琢，恐怕是难成大器的。至少，她不会是芸芸众生的一个特殊精品。

    现在，镇平人把眼光放在久经考验的玉石上，选择是明智的。不过，也有不少外地人学他们，可最终都成了邯郸学步或东施效颦。这就让人更加崇敬起镇平玉雕工艺的“含金量”了。其实，镇平本地是没有丰富玉石资源的，就因为这里拥有成千上万的“玉工”，他们身怀绝技，才把外地的“硬件”给吸引了过来。所以，从这一点上说，镇平人不仅聪明，而且更多的是勤劳。他们把石头玩于股掌，将玉器炼成艺术，把商业做成文化，在刚刚从农耕社会解脱出来，向工业信息化时代转型的当前中国，能将技术转化为高雅艺术，将商业开发成时尚商场的地方实不多见，这不能不让人另眼看待。我们知道，自古以来技术活儿难就难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镇平人“迎难而上”的结果是，独怀“炊技”而米自来。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再说，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镇平人做好了上等的“山珍海味”，就不怕没有远方来客？这样的生意，做到这份儿上已成为一种习惯，成为一种气候，所以镇平以雕为荣。玉从镇平增光，镇平因玉增值，这恰恰说明镇平人慧眼识真玉，而美玉也似乎有了“宝剑送英雄”的味道。想想这世间，人与物之间应该是有感情与缘份的，这种和谐相处虽说不上什么“天造地设”，冥冥注定，但性格决定命运，我是信的。

    所以，对于镇平玉雕，我们不妨透过那夺目的光芒，看看背后镇平人的思想境界和精神追求。

    看到这里，不知那些常常在外炫耀盛产玉石的地方，有何感觉？

    走了一趟镇平后，我是控制不住内心激动的。镇平的玲珑世界概括起来，其实也很简单，无非一个“雕”字，雕龙刻凤、雕梁画栋，但绝不是“雕虫小技”！面对这个“雕”，我专门查了《新华字典》，解释主要有二：一为凶猛的大鸟，羽毛褐色，上嘴钩曲，捕食兔鼠；二为刻竹、木、玉、石、金属等。镇平因雕引玉，因玉发家，轰轰烈烈乘改革开放之春风，席卷世界，浩浩荡荡，至今已有4000多年的玉加工历史了。据统计，全县从业人员约10万之众，80%乡镇都有玉雕加工点，分布各类玉器经营门店2万多家，玉雕产品种类有人物、花鸟、器皿、历史传说、典故、女性佩饰、吉祥物等十大系列8000多种，工艺精美，巧夺天工，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和珍藏价值。一座标志性建筑——中华玉文化中心，崛起于镇平腹地玉雕湾，让人惊叹于玉雕本身价值之外，还辐射着巨大的光华与尊贵。

    这种造化的演变，就好比满地待收的瓜果，如果没有遇到技艺高超的厨师，就难以成为脍炙人口的美味；玉石再好，若无人雕琢，也难成器。所以说，镇平人实在是玉的伯乐、雕的高手。

    镇平因玉扬名，人因雕富贵，多少让人眼红。当然，关于镇平的谜团也就扑面而来。那么，这种识玉的眼光和雕玉的功夫是如何炼成的呢？
 
 

    出南阳城西，接近镇平县城的北部，有一堵山，看上去并不陡峭，但也不萎琐，估计是有些年月了。横卧在庞大伏牛山的脚下，只能算个秦岭余脉的一个分支。按地质学家的分析，此地属于秦岭断褶带，在元古代的燕山期，这里酸性岩浆大规模地侵入，并发生大面积的同化作用。进入白垩纪，火山喷溢作用不断发生，形成火山岩与沉积岩相同的地层。所以，历史上的镇平县城便常遭地震之灾。
可以想见，长期以来镇平人是如何在一个“火山口”上顽强而勇敢地挺过来的。他们除了具有临危不惧的性格外，更可贵的是这些人还具有超然的居安思危意识。我觉得，这就是镇平人成为“人上之人”的奥秘啊。能在这样充满危险的环境中生存，那不是“人精”是什么？现在，镇平地下的火山正在休眠，像一头斗困的雄狮，说不定何时醒来，便是一阵疯狂的咆哮，人的生命随时都有被席卷而去的危险。然而，就是这样的人，以凤凰涅磐的方式，以超人的耐力和智慧，铸炼着思想，改变着世界，雕刻着人生，释放着美丽的光华。这样的美好有时让人敬畏。

    想到这些，我一看到大都市那些熠熠放光的翡翠摆设和精美首饰，就会想起中国大地上一个叫镇平的地方，眼前便会不由自主晃动出一群坚定而火热、血性和智慧的背影，他们不管春夏秋冬风霜雪雨，像一只只翱翔天穹的大雕，敢于挑战自然、征服世界，直面严峻的人生和伟大的使命，能够经得起岁月的考验，最终走出一条令人惊叹的轨迹。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大雕展翅，鹏程万里。在这条时代轨迹上，能排列出名字的人物有：彭雪枫、许永跃、彭小枫、张保庆、赵金九、卧龙生、李天岑、王遂河、刘正义……

    一个“雕”字，令人刮目相看。相看的不仅仅是玉雕，不仅仅是能雕玉的镇平人，而是这玉与人之间的某种气质和精神。玉乃石中精华，雕为天地精灵。玉雕是镇平的灵魂，镇平人的财富。这些如雕一样的镇平人，胸怀着雕的理想，携带着玉的品质行游天下，怎能不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