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退休了，忙碌了一辈子，突然没事情做了，似乎还就有些不适应。当开始退下来的时候还沾沾自喜，每天都要和我聊上几句，还不停的动员我赶紧歇歇。做了一辈子的事情，是该到歇歇的时候了。我何尝不想歇歇呢。可现在有多少事情是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来的呢。尽管我们说自由，可现在对自由的理解似乎多了许多定语。所以关于自由的话题今天就不说了，因为说多了，不说别人，自己大概都会伤心的。这才过了几个月，我就觉得朋友有些待不住了。尽管整天也发朋友圈，给人的感觉似乎也挺惬意的。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从他的简短的文字里感受出来心灵深处的某种冲动。

 

 

前几天的夜里，我看他还发朋友圈，就知道他没有睡觉。按说心中无事了，也用不着熬夜了。早睡早起可是生命最好的选择了。结果朋友却没睡。于是我就打招呼问他怎么还不休息？难道还在家里实习曾经所从事的事业。我是调侃，朋友回答的却很认真。说他还就是在读书，没想到读着读着就读到深夜，忽然间睡不着了。好像觉得人这一生可以歇息，但是不能总是歇息。我听明白了朋友说话的意思。其实生命大概都是这样，人不能把什么都压在自己的身上，但也不能把什么都放在自己身心之外。有时候我就想，生命没有了承付，也就轻飘飘起来了。没有质量的生命有时候也是很难应对世界的五花八门的。

 

朋友其实和我年岁差不多的。这一辈子也算是做成了自己理想中的事业。只是我现在运气好，因为政策的原因，还能再干几年。当然了，做事和谋事是不一样的。我和朋友差不多，不管是做事还是谋事，心里都是很坦然的。去年我记得什么时候和朋友见过一面，很久都没有联系了，还以为他早就把生命的过往升华成了一种无形。可是聊了几句我便发现，朋友还是想让生命在一种承付中继续前行。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是这样的。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既然是生命，一生都在依附社会，怎么说离开就轻而易举的离开呢。当时朋友说他再有几个月就可以离开岗位了，不用每天早晨想着上班的时间，不用再去为自己根本就解决不了的事情牵肠挂肚了。

 

 

我想也是的。走了多半生，很多东西就是重重的压在心里的。我们常说该放下的时候就应该放下。可是真的到该放下的时候谁又会不假思索的放下呢。朋友刚退下来的那几天，也许心灵真的得到了舒缓，所以给我的感觉还是很精神的。一会儿去了这里，一会儿又去了那里。一会儿对着大山感慨，一会儿对着江河沉思。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生命似乎走进了另外的一方天地，似乎在另外的多维空间里展现生命的另一种光彩。

 

就在前几天，我在散步的时候遇见朋友了，好久不见他似乎光鲜了很多。过去见他总是愁眉苦脸的，好像这世界就是亏欠他什么。可这回相见我发现他面带着笑容，似乎这世界都让人觉得轻松了许多。我邀请他喝茶，我声明不能喝普洱了。朋友很惊讶，知道我这多少年就是喜欢喝陈年普洱，怎么突然间就说不喝普洱了呢。我说也不知道怎么啦，春天还没有完，我就开始上火，各种可以降火的中药我都泡茶喝了，似乎还是无济于事。现在夏天了，我的茶杯里放着苦丁，放着金银花，最近还放了蒲公英。有人问我这么多降火的草草放在一起会不会性能太过剧烈了。毕竟是一把年纪的生命了，会不会受不了呢。

 

 

别人能不能受得了我不知道，可我用了却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我也知道，很多东西都是有心理暗示的。人家说陈年普洱喝多了会上火的。最近我就是风火牙，按说拔了也就完事，结果偏偏我的血糖居高不下，凝血机制有问题，大夫说拔牙没有难度，难度是怕的拔了牙要是血止不住可就麻烦了。看来我还需要忍耐，这几天我都感觉那颗老牙已经彻底的松动了，已经没有存在的任何价值了。但是就是不敢拔。要是真的出现大夫所说的状况，那后果还真的就是很严重的。

 

给朋友讲明了原因，朋友说那就喝点明前茶吧。我想清茶也许可以败火的。其实我心里明白，苦丁蒲公英都无济于事，清茶能起什么作用呢。但是起不起作用，给心灵留点安慰也是一点办法。坐在小茶馆里，老板娘看是我来了，就问我是喝十年的普洱，还是喝二十年的普洱。我说就喝今年的午子仙毫吧。开始老板娘还一愣，不过生意人还就是生意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上了茶，我就和朋友聊起来。朋友说退休了是该歇息了，可谁想生命有时候还真的就是不可理喻。他在这里特意用了不可理喻四个字，似乎要告诉我说，不是他怎么了，而是生命不乐意了。

 

 

我问他是不是又想走进江湖呢。朋友挥挥手说，江湖是不可以再去了。既然退出了江湖，也就没有江湖的名号了，做个江湖里的小喽喽，似乎满足不了生命的虚荣。他只是想看能做带什么，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我想朋友这辈子经常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想做点事还不容易。我说可以随便早点什么做做，就当是消磨时光罢了。他问我退下来了准备做什么？他现在用实践告诉我，人不能就没事情可做，那样生命就会停滞的，生命就会凝固的。我知道朋友的意思，也想给我们这样的人寻找点什么做事的理由。

 

我说要是那一天不做事了，我就为自己的心灵做点事情。我想好好的去旅游，去看看大山名川。我这一生就喜欢大自然，就觉得生命就应该时刻融化进大自然之中，既然退出了江湖，那就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自然，也许生命就该有这么一次选择吧。我喜欢摄影，走过了很多地方，也留下了很多记忆，真的退休了，我就扛起相机好好走走，不为别的什么，就为生命的一种安逸。其实朋友现在退出的所谓江湖是个小江湖，听起来似乎左右生命，但细细想来，只有退出了这个所谓的江湖，才能走进宇宙的江湖。也只有宇宙的江湖才能留给生命一方真正的净土。

 

 

朋友说他想去打工，去找一份不用动脑子的事情，有多少薪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点事情，有点担当。一辈子了，不管做什么，总是有担当，现在突然没有了担当的着力点，就觉得什么都轻飘飘的。我理解朋友吗，这一辈子，他都在努力做事。交往几十年了，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突然让他离开原先的人生路，肯定生命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空旷。我问他想找点什么事情做呢？朋友深深的喝了一口明前茶说，想去做点能活动筋骨的事情，就当是每天锻炼身体吧。

 

就在昨天晚上，朋友给我发短信说，他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去给人家看电脑的。一个月三千块钱，薪水不多，够买零点一平米的商品住宅。但是总算有了上班下班的时间，总算有了一点对上班的担当。我没有问朋友看电脑具体是做什么的。因为我知道，现在不管做什么，对朋友来说也就是给生命找点落脚的地方而已。今早我八点就醒了，当时还想着给朋友发条短信，毕竟对他说，今天算是新的开始，也给老旧的生命留下了一个准备开启的缺口，也好让生命知道什么才是生命的价值。

 

 

可我最终没有给朋友发短信，我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了。第一天上班，就让他按照生命新的轨迹去走吧。上午我去上班，在办公室里还忙乎乎的。尽管如今忙乎呼呼的也说不上来都做什么。可就是这样的感受我又觉得这才是当今江湖的精髓。上班的时候老妈打电话来，说中午给我煎饼吃。我说保证回去。因为身在江湖似乎吃饭都不随意，每到饭局总是会有这样的电话，那样的电话，总是会找到一些借口不回家。可我知道，就和现在的朋友一样，我也会有一天不去接电话了，也不用去应付饭局了。

 

看着就到到下班的时候了，平日里我是不在这个时候看手机屏幕的。可今天因为有朋友第一天上班，我想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总该给我发条短信，会给我讲述一下生命的这次选择到底有什么感受。当我拿起手机果然朋友发来一条信息，他说总看电脑眼睛受不了的。我说那就换个岗位吧。朋友说，他给人家说了，可人家说现在就只有这个岗位空着，想干就干，不想干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我想，既然眼睛受不了，那还干什么呢。我说现在身体是第一位的，做事是给身体服务的。如果做事都损坏了身体，那不就真的是有些得不偿失了。朋友很为难，说来这里也是朋友给介绍的。刚干了一上午就说不做了，是不是影响不好。我一听，曾经都是指点江山的人物，怎么退出江湖才几天，就已经开始替别人着想了。我对他说，别想那么多了。一生都是这样想，难道今天了，就不能只替自己想想吗？朋友叹气一声，没有再和我聊天。我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里一定是很矛盾的。

 

我吃完了，老妈专门给我做的煎饼，刚回到单元，想着这样的天气也该睡上一觉了。可刚躺在床上，朋友的短信就来了，说他做了决定，下去就不去了。我说这才对了。如果退出江胡是为了还生命一点自由和清新，那么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要让生命惬意，都要让生命在留给自己不多的时空里涅槃自己。我对朋友说，不做就不做了。这世界本来就是形形色色的。看看世界其实也挺好，想担当那就就给生命一点真正的自由。

 

 

朋友开玩笑说，是不是真的不中用了。我说中用不中用其实不是生命自己说了算的。我调侃让他耐心等我，我退休了，他就跟着我去走世界，看看天边的彩云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散去的时候到底能给这世界留下什么沉思。朋友似乎又严肃起来了，问我那现在他该怎么办？第一天打工就给人家递了辞呈，这可不是他生命的性格。心里总是有些不大舒服。我说别想了，其实人这一生最高的境界不是活多久，而是怎么活的问题。朋友问我到底该怎么活？我给朋友讲了一个我和儿子对话的故事。

 

有一天儿子突然问我生命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我当时不知道儿子问这话的意思。想了想对儿子说，有一天早晨我刚醒来就想吃一顿山珍海味，而且胃口特别的好。吃完之后我让儿子带着我孙子跟我走。我走在前边，他们远远的跟在我的后边。我来到了火葬场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儿孙们，突然就困了，然后闭眼，这世界在我的大脑中算是永远的消逝了，没有了。也不存在了。儿孙们赶上前来把我送进火葬场，再出来的时候就是那方谁都知道的小木盒。我想如果真能这样，这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了。

 

 

朋友一听哈哈大笑，说他总算明白了，也突然释然了。是的，朋友对生命的感悟理解很深。他不想重新走进让自己刻骨铭心的江湖，却想走进宇宙的江湖里。所以我和朋友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这玩笑竟然让朋友彻底旳释然了。所以生命只有在不为生命的延续所苦苦努力的时候，生命才有可能真正升华到宇宙的无形之中，才有可能把流逝的生命集结成人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