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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我的父亲张友渲生命中充满着平凡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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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标签:江雪我的父亲张友渲生命诗意 2014-01-07 20:22:22
我的父亲,而一生保全了自己的自由天性。他的生命感、平凡生活中的诗意,都是那样深深地让我着迷:一个人的内在,因他自身的觉知,江雪,原名张文敏,著名山水画家张友渲长女。江雪,原名张文敏,著名山水画家张友渲长女。华商报原评论部主任,曾获《南方周末》

2012年的春天,父亲张友渲先生来终南山住了3个多月。

  在山中的日子,每日打坐,傍晚时分,在院中鼓腹而歌,啸傲山林。这是他理想中的岁月。已不再年轻的他,对着他终生喜好的丘山,在歌声中敞开自己。

    在我长大之后,其实很少听见父亲唱歌。幼年时,常听他和母亲唱《苏武牧羊》、《牧羊曲》。在暮色四合的时候,于土屋的窗前,听他们唱和。母亲的声音温婉,父亲的声音沉郁,至今萦绕我耳边,让我觉得故乡的黄昏,家园的暮色,是时光中最温柔的一瞬。

  家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在小镇上。那是爷爷当年做小本生意,辛苦盖起的一座铺面。推开沉重的木门,迎面是一张高大的木屏风。父亲在上面画了画,是三幅山水。常有人从门前走过,瞥见了,就要跑进来看个新鲜。想想那时候,在狂热的“砸烂一个旧世界”的风潮中,“破四旧”正是时尚。方圆多少里,就我们老张家,因父亲的精心呵护,还保留着这些旧时风物。

     我也是后来回想,在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举国癫狂若醉的氛围中,父亲竟是那样的淡定。他既没有参加武斗,也没有参加“造反”,在变化莫测的时代潮流中,除被拉去画巨幅的毛泽东像外,大多数时间,他都独自躲起来,画他的山水画,看他的书。他个性温和,但却从未被时代风潮蛊惑,轻易地改变自己的立场。

  事实上,父亲在文革乃至后来的各种人生境遇里,都保持着一种疏远权贵的格调,在单位中,他也始终都是清流的角色。过去我并不懂父亲,及至后来,我自己做调查记者和时事评论,面对很多黑暗和丑陋,扮演了一个批判者的角色时,我开始省思自己的思维方式,以及精神的源头,在这时,我回溯到了父亲。我也终于认知了父亲对我巨大的影响,原来贯穿着我整个的生命。

     经历过时代劫难的父亲,身为一介布衣,何以能自觉保全个体的人格完整和独立思考的精神?其背后的源头是什么?我觉得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审美的趣味。的确,美天然是和自由联系在一起的。一个爱美、懂得美的人,会更注意维护内心的自由。而一颗真正的艺术家的心灵,是和一切与自由为敌的东西,都格格不入的。

  的确,在我那乡下的家中,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即使缺衣少食,我们的生活也从未缺少过美。

  家里有一面大炕。大炕边上,父亲做了两扇木板屏风,画上了青绿山水,两侧还搭上白色纱帘。晚上睡觉时,纱帘内朦胧安谧,在孩子心中唤起的是一种安全感,还有淡淡的神秘感。我十二三岁便偷看家里那三册竖版的红楼梦,总觉得大观园里小姐们的绣床也是这样吧,想象着林妹妹那茜纱窗下的风雨之夜,我度过了懵懂的少年岁月。如今想起,那片洁白的纱帘,正是在贫穷困窘的生活中,父亲始终不忘营造的一片诗意。

    因了父亲的这片用心,生活中的诗意是常见的。家里虽然是土墙,但墙上绝对是不能挂印刷品的,要挂,一定要是一副手书的字或画,那时流行的花花绿绿的伟人像等,从未上过我家的墙。家里桌上放的,不像别人家是流行的“主席像”,而是一个麦积山石窟的供养人石膏像,虽然后来有些熏黑了,但那眉目的清秀,超拔的神气,都在我幼年的头脑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门后挂毛巾的,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瓷鱼尾巴。而我们书桌上的台灯,则是一个长颈鹿形状的根雕,灯泡就在鹿头处,是父亲亲手给我们做的。

  有一年,攒下了木头,爸爸要给母亲做一个储面的柜子,我记得,他自己设计,画了很多张图纸,然后请一个手工极好的朋友来做。在面柜的正面,两侧是两幅仕女人物,中间是一首诗。父亲请了他的朋友来写,是飘逸的行草。诗是他选的:“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而父亲自己画的仕女像,则是忧伤的。其中一副是冯小青读《牡丹亭》,我至今记得题诗:“冷雨幽窗不可听,挑灯闲看牡丹亭。人间亦有痴于我,岂独伤心是小青。”

  那时,我总听父母谈论红楼梦,红楼人物中,他们都最爱黛玉。我总想,在那样的时代中,贫寒、政治的狂热侵蚀伤害着整个中国,我的父母,却似乎能本能地把这些摈弃在外面,他们一直在做一个忧伤高洁的梦。虽然这梦跌落在生活中,总是沉重的。

  家里孩子多,父亲的工资又少,各种不如意的事常有。母亲为家事操劳,心里总是不痛快。她心思细密,聪明好强,生活的种种艰难,让她的脾气急躁,动不动就打我们。父亲却从来不动我们一指头。他是宽厚的,包容的,我们姊妹几个都怕母亲,却不怕他。如今他们都老了,母亲有时会嗔怪着说父亲:“就你会做好人。”

  母亲在娘家时并不识多少字,是父亲教他识字。母亲最爱读红楼梦,有时给我们背诵《葬花吟》。她年轻时身体就弱,父亲对她的照顾,从对她刚强性格的顺从,到对她身体的照料,都极其细致,可以说,尽到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最大呵护。

  “你爸的故事,多的说不完。”我们说要写父亲的故事时,母亲笑着,声音里好像含着温暖的泪一般。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的脾气也渐渐好起来。她为这个家操劳终生,和父亲一样,在曾经最艰辛的环境里,她传递给我们一种精气神,那就是要始终保持生命的尊严。

  是母亲让我们清贫的家总有让人羡慕之处。她将土屋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家里的老桌柜上总是一尘不染。地面扫过之后,总要洒上清水,空气中一种清新的土味儿。来串门的邻人,说起母亲,都赞叹她的爱清洁。

  过年时,省吃俭用的母亲,照例要给我们做新衣服。平时再节俭,这时也要扯来花布,为我们每人做一身棉衣棉裤,还有新棉鞋,那鲜亮的颜色,细致的手工,穿到外面,总是引来很多艳羡的目光,让我们姊妹从内心里觉得骄傲。

  那时,家里一直不宽裕,父母却从不让我们觉得金钱很重要。事实上,父亲对金钱的态度一直如此。不久前看到一位作家对自己一生的回顾,他说“我一生从来不曾为金钱的事情困扰。”我在体会这句话的深意时,又想起了父亲。

  有一次,家中来了客人,看上了我家摆放的一件树根花架。那个花架确实十分美丽。来客出价500元。500元对当时的我家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父亲最后依然拒绝了。小时候,这件事让我思考了很久。内心里朦胧地知道了,人原来可以做出一个选择,那就是拒绝别人都认可的一个标准,而只是因为自己“喜欢”。

 父亲给我的另一个启示就是,人是可以为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做许多事情、全身心地投入和去付出的。

 我家的小院中,至今还有一块父亲30多年前收集的巨大山石。那是他有一次在附近山中写生时,在河道里发现的,他十分喜欢,又没有车能运回。于是,他第二天就拉上一位朋友去,想法设法将石头搬上架子车,一个推,一个拉,在月光下走了一路,终于在黎明时分,将这块大石头搬到了家中。

  呵,父亲就是这样一位痴人。有时我想,他爱读红楼,喜爱宝黛,是因为他也像他们一样,是一位痴人吧。情有所钟,而他钟于山水性灵。

  父亲也是自足的。他曾在中学教语文。1989年前后调入天水的麦积山风景管理局工作,便觉得快慰平生。我大学毕业自立后,因生活中的诸多琐事感到不如意,一次,在他单位那间树影婆娑下的画室里,我将烦忧说与父亲,他并未说教,只长叹一声,安慰我说:“人生不如意者常八九”。虽未多说,我便于深心中觉得安慰,知道父亲懂我的忧伤。

  父亲最爱朋友。本乡属古地秦州,民间一直有崇文爱武的风气。他的朋友,也多是江湖中人。他们习各种行业,以习武的居多,还有走江湖的阴阳先生、身怀绝技的乡下郎中等。幼年时我最深的记忆之一,是父亲和他的朋友们在家沽酒笑谈。那时他们都还是壮年,也都是贫寒生活中有梦的人。其中有一位,拳脚功夫非常了得,常来和父亲切磋武艺,讲当地那些老英雄的传奇、他们怎样偷学功夫的故事。

   常来家的,还有父亲的“道友”。朋友之间,因道而聚。父亲自青年时便好道,追慕老子、庄子,一生的哲学也因此而生,终身向往的是山林隐逸,神仙眷属。他大约30多年前就开始每天静坐,持续至今。有一次他和一位学道的朋友,偶遇一本书,大概是道家修行方面的经典,那时没钱去印,父亲便借来人家的书,三个月中全部手抄下来,还画上插图,插图多是古人静坐的姿势。我记得那是一本黄色的牛皮纸书,竖排抄写,蝇头小楷,十分精致,父亲至今保存着。

   有一阵子,父亲也热衷于让我们习武,每天清早,天还没亮,便喊起我们,在院子里练“基本功”,全是最传统的那些架势。我记得自己还没睡醒,闭着眼睛,跟在父亲后边走“八卦步”的情景。我从小就不好动,笨手笨脚,和弟弟妹妹相比,那些动作掌握得很慢,自惭形秽。可我画画倒不错,父亲便也不强迫我。只是在朋友们来家的时候,拿出我的画本,妹妹则会舞上一段木剑,朋友们击掌:你家是文武双全呐……我还记得,那时,父亲自豪的朗笑,以及我小小心里的得意,那真是童年中难得的温馨。

  父亲也叫我们读千家诗,读笠翁对韵。我记得上了初中时,我常在门前的田野里朗读。在暮色中,我读着读着,四面炊烟四合,我们古老的小镇,几乎看不见了踪影。该回家了,我顺着田埂,踩着初起的雾水,在炊烟中回家。

   回家,回家,这一下子就过去了20年。

  如今,父母都老了,我也已人到中年。

  故乡也在修高铁。我读笠翁的田野,早变了模样,一条巨大的公路穿过,通往东南的大都市。故乡的面貌已失。我常常想,中国几乎每片土地上,都在热火朝天地修建。我们摧残了那么多田野,修建高铁,以便更快地通往故乡。然而,我们的故乡,早已死亡。

 而我的父亲,他还在画。我们的老房子因太老已经拆了,盖了新房子,虽然老地基尚在,但许多往事发生的场景,都已经不见了。他的朋友们,也都老了。只是那滋养一生的友情,还是那么淡淡地,散发着老酒的沁香。

  有时,我深深觉得,父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有时,又觉得,不管今天的时代如何丰富而又溃败,父亲所珍爱的那些价值,其实都还会在人心中引起共鸣的。只要一个受过传统中国生活影响的人,都会会心于他这样的一种追求。

“吾道一以贯之”。到今日我明白,能一以贯之的东西,是太少了。不激烈,不激进,但恒久的一种坚持精神,是极为难得的。在今天,我看到太多号称知识分子者的变幻,在利益面前变化了自己的模样,放弃了自己的根本,我遂更知父亲的难得。

     如今,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的父亲,依然在画着他的画。田园生活的挽歌早已响起,父亲依然固守着他的传承。

  这传承是祖父辈就留下来的,那是古老中国在民间的一线文脉。

  我们是普通的耕读家庭。爷爷辈里有才华横溢的文人,也有勤勉正直的农人。我自己的亲爷爷,以农耕和小手工业谋生。3年大灾难,哀鸿遍野中,他也死于那年。可恨到今天,还有罔顾历史者,为那场人为的大灾难辩护。

  在父亲的追忆里,爷爷是最正直的人。当年,为了保护家人活下去,他说,要活大家一起活。领回来的一块馍,他亲手来分,他自己那么多,才出生的一岁多的小女儿也那么多。后来,孩子们都活了下来。他却倒下了,42岁,正当壮年。

  这惨痛的家事,父亲并不常提起。只是我想,这一切都构成了父亲的生命背景。我们的生活中少见的其实是常识,父亲是有常识的人。所以,他不会被蛊惑,也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

   而除了这样一份普通人的正直,我们这个平凡的家族,也有文脉相承。爷爷辈中,还有两位叔爷爷,都是大才子。一位号松坡,一位号浩然,都是饱学儒雅之士。犹记我们姊妹在童年时,常依偎在松坡爷爷的竹椅前,听老人家讲古诗韵律的情景。

  在时光的长河中,60多年亦不过一瞬。我的父亲,如今已行至生命的晚年。他一介平凡的布衣,经历过严酷的岁月,而一生保全了自己的自由天性,那份生命状态的舒展,是我所深深欣羡的。他的生命感、平凡生活中的诗意,都是那样深深地让我着迷:一个人的内在,因他自身的觉知,以及保育和发掘,到底能抵达怎样的深度?尤其,经历过深沉的苦难,仍能葆有那样有趣而生动的一生?

  (江雪,原名张文敏,著名山水画家张友渲长女。华商报原评论部主任,曾获《南方周末》“公众服务杰出表现奖”,曾被评为中国十大风云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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