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唱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吃饭，而不是怜悯”

　　500米的路程，李应霞走得很慢。10分钟后，她站在了夜啤酒长廊门口。

　　除了下雨天外，她每天都会来这里唱歌，以维持生活。通常情况下，一首歌能挣20元，“生意”不好的时候，10元一首或者5元一首，她也唱过。她讨厌冬天，不仅是因为下雨时伤腿会疼。还因为“冬天这里的人少，点歌的人会少很多。”大多数时候，她总能唱几首歌，换取数十元或百来元的收入。“最多的一天，我唱了20多首，把我高兴坏了。”她说。

　　即使不停有人点歌，李应霞最多也只能唱1个半小时，她的身体不允许她长时间站立。“只能在中午的时候出来唱一会。”休息了几分钟后，李应霞背上吉他，开始询问食客是否点歌。她身材瘦小，两条假肢让她走起路来步履蹒跚。每到一桌，她都会拿出点歌单，礼貌地问：“点首歌吗？”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总是站在靠桌子很近的地方，垂下来的桌布刚好盖住了她的假肢。曾经有人给她建议，让她告诉食客，自己的腿是在地震中受伤的，但李应霞不愿意这么做，虽然那样会给她带来更好的“生意”。“我不想靠这两条断腿来为我挣钱，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吃饭，而不是大家的怜悯。”她说。

　　她沿着河堤，问了8桌食客，每个人都轻轻地摆了摆手。“或许，今天该回去了。”她看了看表说。

　　感动 “听她的歌，我想流泪”

　　几分钟后，李应霞决定再试一下。她走进一家店内，一名男子正在盛饭。“先生，点首歌吗？”盛饭的男子迟疑了一下，点了一首《传奇》。李应霞调了一下音，弹起了吉他。“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她的声音略带沙哑，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感。

　　一曲终了，刚才盛饭的男子率先鼓起掌来，“唱得好，再唱一首。”李应霞连唱了4首歌，挣到了80元钱。

　　从成都来都江堰的游客龚道培在拿到李应霞递过来的歌单后，果断地挥了挥手：“不要。”李应霞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开。这时候，龚道培看到了她刚才隐藏在桌布下的两截假肢，立即改变了主意。他点了5首歌，却塞给李应霞200元钱，她推辞着不肯接受。龚道培急了：“这钱你一定要拿着，不是送给你的，我点歌就是40元一首。”

　　龚道培说，“她失去了双腿，却靠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她的坚强让我感动，听她的歌，我想流泪。”

　　李应霞的歌声吸引了不少游客的注意。有人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在这儿唱。”来自陌生人的同情常常会让李应霞感到尴尬。她为一名浙江游客唱了5首歌，对方摸出1000元钱给她。这几乎是李应霞半个月的收入。两人僵持不下，最后，李应霞妥协了：“那我就一直唱，唱到1000元。”

　　李应霞靠在音箱上，开始唱了起来，唱到第9首时，对方示意她停止：“我得走了，不用再唱了，休息一会吧。”“那你晚上还来这里吃饭吗？还没唱完，我继续过来给你唱。”“不来了，下午就走了。钱你留着，记住，这是你自己挣的。”

　　不幸 “没有双腿的痛苦 让我几乎没有勇气活下去”

　　24岁的李应霞面容清秀，除了家人，很少有人知道她所经历的苦难。

　　她14岁就从安徽安庆市老家跟随叔叔来到都江堰，靠街头卖唱为生。2008年，她与男友结了婚。但那场地震，几乎毁了她的一切。

　　地震时，李应霞和丈夫、妈妈以及妹妹正在都江堰853招待所2楼一间出租房内。地震来临时，丈夫牵起她的手就跑，一家四口跑至1楼时，整个楼房的楼梯间垮塌了，四人被埋在楼梯间。“妈妈和妹妹很快就被救出来了，剩下我和丈夫，被埋在下面。”李应霞说，5月13日，来自山东的救援队伍发现了李应霞，正当救援人员要对李应霞进行施救时，她却提出了一个让所有救援人员感到惊奇的要求：“先救我老公。”

　　当时曾参与救援的济南市公安消防支队特勤一中队二级士官尤剑国证实了李应霞的说法。“她老公当时就被埋在离她约10米远的地方，一根大梁撑起了一个小空间，所以他当时并没怎么受伤。”尤剑国说，“既然她要求先救她老公，我们就按照她的意思，将他先救了出来。”

　　在丈夫被救出来12个小时以后，14日凌晨，李应霞被救出，由于长时间被压在废墟下，她的双腿被截肢。“昏迷几天醒来后，我发现两条腿都没了，剧烈的疼痛和没有双腿的痛苦让我几乎没有勇气活下去。”她说。

　　然而，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情感上的伤痛。在被送入医院一个星期后，李应霞的丈夫提出，想回一趟老家安徽。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走，他没有再回来。李应霞眼巴巴地盼着丈夫再回来，但她等来的，是两年后的一张离婚协议书。

　　坚强 “我总有一天会站起来”

　　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让李应霞意志消沉，她甚至想到了死。在四川治疗一个星期后，李应霞被送入山东大学第二医院进行治疗。一些好心人在听说了她的故事后，也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这把吉他还是一名好心人送给我的，他知道我喜欢音乐。”李应霞拿出一把吉他说。

　　李应霞逐渐恢复过来，政府出资为她装上了假肢，她开始慢慢地练习行走。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她还会拿出吉他，现场在医院的病房里为大家唱上几首歌。“我喜欢唱歌，我也只会唱歌，生命里如果没有歌声，我总觉得缺少一点什么。”她说。

　　2010年3月，李应霞回到都江堰，重新拿起吉他，外出唱歌。按照医嘱，她的腿安上假肢后，要5年才能恢复，但她才装上假肢不到一年，每次行走，都会带给她难忍的痛楚。最初的几个月，她常常摔倒。多次摔倒后，她几乎把所有的长裤都换成了不过膝的短裤。“长裤太容易拖到地上或者和假肢搅在一起，绊倒自己。

　　由于走路过多，每次唱歌回来后，脱下假肢，她的膝盖与假肢接触的部位，都会磨破皮。长时间下来，磨破的皮肤结了疤，伤疤又再被磨破……她的拐杖上贴着3个大字：站起来。这是激励她不断努力的动力。“我总有一天会站起来。”她说。

　　愿望 “想找个专业老师 站在真正的舞台上”

　　今年3月，一名网络拍客将李应霞唱歌的视频上传至网上。视频中，一名20岁左右的年轻女子在听李应霞唱歌时，感动得哭了。短短数天内，两段视频的点击量迅速超过45万次，评论上千条。“坚强地活着是对家里人最好的报答，勇敢面对人生，世界有爱，你不会孤单。”一网友留言说。

　　李应霞也引起了浙江一家电视台的注意，今年4月，该电视台将李应霞请到一档大型节目上，和她喜爱的歌手同台唱歌。“他们圆了我的一个梦想，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能够站上舞台。”李应霞说。

　　生活并没有因为受到关注而发生太大的变化，李应霞仍然每天背着吉他，身影蹒跚地行走在都江堰南桥边……唯一的变化是，她想提高自己的歌唱水平。“在浙江的时候，音乐老师说，我在发音和咬字方面，还有很多地方不够专业。我想找个专业的老师，站在真正的舞台上。”她说。

　　4月16日，尽管下着小雨，李应霞仍然出门了。有人点了一首《从头再来》，李应霞认真唱了起来：“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人物名片

　　李应霞

　　她是一名普通的地震伤员，地震后她双腿截肢，刚结婚几个月的丈夫也离她而去，接踵而来的打击一度令她意志消沉。坚强的她最终靠着假肢和拐杖重新站了起来，走上街头，靠自己的歌声赚取微薄的收入。

　　4月15日中午12点，都江堰公园路一间出租房内，24岁的李应霞背上电吉他。父亲将她背下了楼，妹妹李满霞跟在她身后。她的不锈钢拐杖在水泥路面敲打出清脆的回响。

　　卖唱，是李应霞的工作。“如果生命里没有歌声，我总感觉缺少点什么。”她说。成都商报记者 胡挺

　　摄影记者 段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