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欢这张照片，沉思中带点痛苦，这就是我心中父亲的模样。”晚年曹禺终于向现实低头，直至1996年逝世，完整版的《桥》也未出版，在通往豁达的公路上，曹禺心中的断桥最终没能修复。

    天津网讯  再踏上位于河北区民族道的曹禺故居，已是入秋。这次万方不再是跟随父亲重游故地，也不是故居重建时来津商谈，她带着从泰国赶来的妹妹万欢，来看看“爸爸的老宅子”。

    地上还是当年的花砖，映着历史的光，楼梯还是从前的材料，朱漆也掩不住木头的凹痕。万欢一边走一边拍照，这是她第一次踏上这片梦境中的故地。

    而对于万方来说，每来一次，她都想起80年代末期跟随父亲曹禺故地重游时，那种周身散发的激动感。“就是这儿！就是这儿！太奇怪了，简直像做梦一样！”万方的耳膜里还能响起曹禺大分贝的声音。“如果不是我拽着他，他就冲进去了。”对于来自军阀家庭的曹禺来说，周全的礼数是自小的素养，“他都没跟故居里的住户打招呼，这样的他太少见了。”

    在万方的心里，父亲有一个固定的形象：穿着西装，手拿眼镜，侧头看着远方。“我最喜欢这张照片，沉思中带点痛苦，这就是我心中父亲的模样。”这张照片被悬挂在曹禺故居里，就叫做：沉思中的曹禺。

    女儿对父亲的评价总是准得惊人。旧日里，曹禺生在天津，在当时的军阀家庭中，抽大烟是“时髦”的做法。父母哥哥白天会客抽大烟，晚上就睡觉休息，曹禺放学回家后，家中总是“一片死寂”。直至19岁离开天津去清华大学读书，曹禺一直生活在“乌烟瘴气”中，“他后来为什么会写成《雷雨》，就是一些抑郁的气氛使他对大环境有一种愤懑情绪。”

    即使写成了《雷雨》这样优秀的剧作，晚年的曹禺依然逃不开内心的痛苦。上世纪90年代初，曹禺每天忙于各种社会事务应酬，院长、主席、政协、人大……头衔普天盖地。

    晚年曹禺一直与万方生活在一起，他的日程安排得极满。“有时候记事本上甚至一天早中晚三个行程。”不管什么活动，曹禺一进家门，都像一滩泥一样瘫软在地。他常对万方感叹：“小方子，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这样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不忙的时候，曹禺就一上午坐在屋内的方桌旁，写出各种断想和构思。然而，《黑店》、《岳父》、《孙悟空》.......这些开了头的戏剧，却永远没有成稿的那一天。

    这是曹禺晚年最大的痛苦所在。他不懂拒绝应酬，又无法再回到创作《雷雨》时期自由自在的灵魂，即使这样，他仍然想要奋力一搏，把解放前期已写就两幕的工业题材剧《桥》完成。

    “我父亲写作有一个特点，是一定要对剧中即将出场的人物非常了解，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前往第三任妻子李玉茹所在的上海，想将《桥》作为他“东山再起”的作品。万方保留了曹禺在上海期间与她的书信，可以想见这位文学巨匠的内心变化。

    “一开始他的来信激情澎湃，说自己一定要完成创作，到最后他说岁数大了，力不从心了。”曹禺终于向现实低头，直至1996年逝世，《桥》也未出版，在通往豁达的公路上，曹禺心中的断桥最终没能修复。

    在曹禺生病住院期间，左手上留有输液针管，他依然躺着坚持看《红楼梦》，万方去医院探望他，他还抽空为女儿改稿讲解。万方保留下他住院期间穿过的秋裤和袜子，“这是贴着爸爸身体最近的东西，我能感受爸爸的气息。”

    1996年12月13日，曹禺病逝。内心的纠结因为肉体的消失，终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