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善政”引发观点交锋

■ 见习记者 王　烨

3月30日，一则关于慈善的消息激起了互联网波澜：河南省荥阳市委、市政府在全面实施《荥阳市创建慈善城市实施细则》的基础上，将量化全民慈善活动内容，把慈善纳入干部考核，慈善搞不好干部“上”不去。

消息一出，浪起千层。将慈善纳入对官员的考核是否合理？考核会不会引发政绩冲动？政府在慈善推行中应扮演何种角色？种种质疑之声扑面而来。

荥阳，这座面积不过908平方公里，所辖不过9镇3乡2个街道办和1个风景区管委，人口数量62万的小城被推向公众视野。

荥阳市政府规定，全民慈善活动内容将列入对各乡镇、街道办事处、市直各单位年度考核目标责任书。同时，还要把参与和组织开展全民慈善活动的情况作为干部精神文明考核的内容之一，并作为在选拔任用干部时，衡量干部“德”的一个重要依据。

“把慈善活动作为精神文明考核内容的目的，就是引导各级干部重视慈善事业，关注、关心、帮助困难群体”，荥阳市委书记杨福平这样阐释。

事情需要上溯到荥阳打造“慈善之城”的梦想。

2009年8月，荥阳市政府发布红头文件，公布十项措施推动全民慈善活动，组建了以该市市委书记、市长任组长，四大班子领导任副组长的领导小组，通过“党委领导、政府推动”来打造“慈善城市”。

在荥阳市政府行政的作用下，庞大的慈善网络体系在荥阳铺散开来。

市委书记杨福平宣布，将设立慈善募捐箱、慈善饭桌、慈善超市、慈善药店，开展慈善义演、“慈善日”、书画慈善活动，评选“慈善之星”等。荥阳还将建成1000个左右的慈善组织，推举出5000名慈善大使，这些慈善组织大都设置在各乡镇、局委、街道办事处、居委会等，由这些部门的正职人员兼任负责人。

荥阳的五保户、低保户和孤儿等贫困人群，可凭借市民政局颁发的爱心卡在“慈善超市”、“慈善药店”享受九折或九五折优惠。“慈善影楼”“慈善餐桌”将把顾客消费额的10%或5%捐入慈善总会的募捐箱。

据统计，目前荥阳市已建立慈善工作处90个，慈善工作站530个，开播慈善电视频道两家，设置募捐箱187个，发展爱心大使2560名，志愿者服务队伍12000人，募集近五百万元，发放救助资金160万元，救助困难群体2600人次。

相对于“慈善之城”这张耀眼的城市名片，荥阳之前的“象棋故都”、“中国诗歌之乡”、“中国阀门之乡”等美誉则显得黯然失色。

毫无疑问，荥阳在探索“善政”的道路上迈出了独特的步伐，然而社会各界对于荥阳建设“慈善之城”的态度，却因为行政和慈善的交叉而出现种种质疑。《公益时报》记者近日与荥阳市慈善总会相关负责人和学界专家展开了访谈，以期为广大读者提供理性思路。

“被慈善”纯属无稽之谈

《公益时报》：将慈善纳入干部考核，此前并无先例。这一消息出来后有没有一些干部表示不理解？

王智勇：做慈善是好事，做不做善事反映了一个干部的道德品质。在荥阳，做善事已经成为一种风气，把参与和组织开展全民慈善活动作为衡量干部“德”的依据，这并不为过。据我所知，干部们对这个决定都很理解，至少我没听说有哪个干部不理解。

《公益时报》：荥阳市政府提出要将全民慈善活动内容进行量化。如何量化？量化的标准是什么？

王智勇：目前已经出台的只是将慈善纳入干部考核的政策，至于具体的考核办法和实施细则正在出台之中。

《公益时报》：荥阳作为一个县级市，提出建设1000个慈善组织是否现实？

王智勇：在荥阳市慈善总会下面，各个乡镇都要建立慈善工作处，各个村委会、企业、学校要建立慈善工作站，这些站点的任务是宣传慈善理念、组织志愿活动、搜集信息。它们主要起联络、组织的作用，本身没有募捐任务，也不直接接受捐款、捐物。目前建成的慈善工作处有90个，慈善工作站有530个，1000个是我们的中长期目标。

《公益时报》：荥阳市各个政府部门对全市孤儿实行“对口扶助”，为什么不是由民政部门专门来做？

王智勇：荥阳市的197名孤儿每月都会得到700元补助，这些补助一部分由民政拨款，农村户口的孤儿每月标准为100元，城市户口的孤儿每月标准为215元；第二部分由荥阳市慈善总会下发，每个孤儿每月200元；第三部分由对口扶助单位拨款，每名孤儿分到对应乡镇和市直属单位，一般每个单位分到的孤儿为1至3名，对口单位每月给每名孤儿拨款300元。

对孤儿的月补助额全国能达到600元的城市都极少，荥阳每个孤儿每月得到的补助是700元，在全国应该是排在前面的。如果只让一个单位来做这个事情，负担太重。

《公益时报》：社会上对荥阳市的“全民慈善”存在各种各样的质疑，甚至有人指出荥阳是“被慈善”，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王智勇：“被慈善”纯属无稽之谈。现在荥阳市有慈善超市13家，慈善影楼1家，慈善影像工作室1家，慈善药店14家，慈善饭店7家。这些企业都是主动联系我们要求挂上“慈善”牌照，把营业的一部分收入捐给慈善总会回馈社会，他们都是自愿的，其中绝无强制的成分。

慈善组织应基于民间结社的意愿

《公益时报》：您认为荥阳市将慈善纳入对官员的考核这种做法是否合理？如果是合理的其做法有何意义？如果不合理，原因是什么？

邓国胜：政府有发展慈善事业的责任，但政府发展慈善事业既不能越位，也不能缺位。政府的责任主要是出台培育的政策，创造宽松的环境，而不是越俎代庖、拔苗助长。

将慈善纳入官员的考核，虽然表明政府对慈善的重视，但是问题的关键是怎么考核？考什么？标准是什么？强调过度了，可能会矫枉过正，关键是把握度。毕竟慈善是民间自发的行为，政府的角色是培育与服务。

《公益时报》：有人担心这种做法会引起政绩冲动，可能会造成行政资源的浪费，或者造成其他方面工作的偏废。您是否有这种担忧？您对此有什么建议？

邓国胜：通过考核的方式发展慈善，完全可能引发政绩冲动。其结果是慈善大跃进，浪费稀缺资源，更可怕的是行政方式强力推动的慈善大跃进，很可能会破坏慈善文化，导致民众对慈善的曲解与厌恶，从长远看，可能会伤害慈善事业的发展。

《公益时报》：一个县级市搞1000个慈善组织，能实现吗？如何实现？会不会刮一阵风就过去了？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邓国胜：慈善事业的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政府应该尊重慈善事业发展的规律，不要通过行政手段，实行慈善大跃进。地方政府有时是善意，但千万不要办坏事。慈善组织不是政府强行成立的，而是基于民间结社的意愿。对于地方政府而言，要通过行政手段，成立1000个，甚至10000个官办的慈善组织，并不是难事，难的是这些慈善组织真正具有活力，具有可持续性。慈善大使也是一样。

《公益时报》：荥阳市对本市的197名孤儿进行“对口扶助”，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邓国胜：对口扶助是中国特色，有其优势，在某些特殊事件上，政府可以通过对口方式扶贫。但是，助孤是民政部门的职责，如果民政局的钱不够可以增加财政拨款，现在林业局、统计局都来做这个工作，有越俎代庖之嫌，也折射出当地民政系统建设的不足。

我个人认为，政府应该大力发展民政，发展慈善组织或引入外地大的慈善组织，而不是让林业局和统计局等各个政府部门助孤。

《公益时报》：面对各种质疑，荥阳市慈善组织的相关负责人表示，行善是好事，将慈善纳入对干部的考核，下面的干部都是理解的。荥阳市市委书记杨福平则回应说，“民生建设必须德政与善政并举，慈善是崇高的民生建设。”可以看出，当地各方面对推广慈善还是很有热情的。如何才能更好地推广慈善？您对他们有什么建议？

邓国胜：对于公务员而言，最重要的是创造公共价值，做好本职工作。干部的爱心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表达，而且应是自发行为，慈善不能强制。

对于政府而言，我个人认为，最重要的工作：第一，为慈善组织的成立和发展创造宽松的法律环境；第二，政府大力支持和培育慈善组织，例如购买慈善组织的服务，为捐赠者的减免税提供便捷的方式；第三，培养地方的慈善文化，从儿童的教育入手；第四，树立典型，进行表彰，激励干部群众的善举，而不是强制。逐步引导，否则欲速则不达。

《公益时报》：此事引发了一场关于如何推广慈善的争论。您对此有何想法？

邓国胜：发展慈善事业，最重要的是政府的角色定位。政府最主要的责任是激发民间的活力，将干部群众的爱心充分激发出来，但手段是引导和服务，而不是通过行政手段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