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父母已离开人世，离开我们两年之久，这两年多，世事变化不少，你们不会留意。家里也简单装修了一下，两个孙子的婚事也有点眉目，这些都是二老所关心想知道的。本来早就想为二老写点文字，可每每提起笔来就感到语言乏力，文字苍白，无法表达对二老的眷念之情。每逢夜深人静，想起二老，我都暗自伤心落泪。人世间，只有你们真心关照我，同情我，替儿吃苦，替儿分忧；儿有今天的精神，多是你们培养的。在这春光明媚的季节，假若父亲健在，年已八十多岁的他，会象老顽童一样爬上果树，或修剪或疏花，即使炎阳高照的中午，他也会在田间锄草，常常是汗流浃背；母亲总会闲不住，腋下夹着些柴禾，或是些破烂往家里收拾，每逢十天半月就会在南城门外，倚杖看望儿女归来。

    父亲一生精明强干，做事情很执着。他生不逢时，正值家道中落，虽聪慧过人，但家庭无力承担学费，保送到县初中，仅一半年就草草收场（辍学）。他虽回家农耕，但书不离手，操持家务，抚养胞弟。堂弟占据他一生不少时间，也耗费了他许多心血。他的博爱和精明在十里八乡是人所共知的。他为这些人操办婚事，建房盖屋，婚后生子，对他的子女也充满溺爱。在我的记忆中，他们弟兄三五个，常常与我同桌共餐，他们不吃饱喝足就哭闹，即是父母也休想让其离开，那些孩子来了，比我理直气壮的多，我虽是独子可那年为了多吃一颗元霄，让父母责怪多日，先人后已的吃亏理念在我童年时父母就留给我，印象深刻。在我的印象中父母生活虽清贫，朴简，但他们勤俭持家，母亲干净卫生是出了名的，在父亲和我的穿戴上虽是粗布衣衫，但收拾的有模有样。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文化生活十分匮乏，我记得父亲收藏的《林海雪原》，《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烈火金刚》系列书是不可多得的宝贝。父亲对书也很爱惜，每本都用牛皮纸包封皮，看书从不折叠，许多事可以忘记但别人借他的书，过去多少年，他都会记得。记得那年放映《地道战》，父亲领着我去邻村跑了三五里路去看，看到我看电影不困，记忆也好，每逢周边邻村演戏或电影，父亲必带上我。记得那年夏天，我和父亲在村外纳凉，听远处传来电影音响，父亲看我热血沸腾，我们父子寻声追寻，找了六七里路，看的是中朝战斗故事片《战友》。那些年，每逢上街赶集，父亲知道我不贪嘴，终是要拿出一元八角要给我买本书。看到我不高兴时，他会对母亲说“我知道娃今天不乐意，是没给娃买本书”。他会骑上车子返回书店，母亲会说：“就你会惯孩子”。

    父亲虽是文化人，但他一生非常勤劳，他干活非常细致，从不马乎，就象他当会计做账一样精细。过去在收麦季节，天无论多热，他都把场活干得很认真，我对干农活从不精心，也不喜欢，只是迫于无奈时才拼命三郎干一阵子，而父亲从收割拉运到摊场，碾场，起场，扬场直至凉晒都做得头头是道，尤其那时轧场，凌晨四五点他就叫我们起床，趁有潮湿把场压实在。每逢我漫不经心时，他都会说：“你不好好干，将来离开我，看你咋办？”好在他有生之年，看到了农业机械取代了繁重的体力活，过去半月到月余的收麦季节，现在一个多小时联合收割机就干结束，省时省力，尤其是父亲离开人世的二0一0年，家里小麦大丰收，父亲拖着重病的身躯，看着这八九千斤麦子，感慨的说：“我过去种七、八十亩地也没有儿子种八亩地产量多。”

    前几年家里有三亩果园，我每次回家，父亲几乎都在果园里忙活，他把地收拾的很干净，从不让杂草丛生，年已八旬却爬上爬下，整枝疏果，干的精细，每每有收入，他都很细心的记录在小本上，每年落果卖了多少钱，苹果总收入多少，都记录在案，他从不乱花钱，在临终前，把儿孙平时给他的钱又返回来，他自知看不到孙子、孙女的婚事了，“亦不能如愿，也一憾事耳。”（父《祭妻文》语）

    1986年正月初六，家里蒙受了空前的劫难，为了所谓的祖业遗产，本来饱受恩惠的同族兄弟，却携子扒开父亲的卧室房顶，砸门扭锁，翻墙上房，全然不顾礼仪廉耻，而你遭受他们父子的百般凌辱，在那寒风肆虐的夜晚，躺在露天的房子，想着你对这些恩将仇报的人之付出，我不知你有何感想；在此后的十年里，马拉松式的诉讼案件，巧取豪夺，从县上打到市上，从市上直至省高院，父亲你所历炼的苦难，牢狱之灾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你虽身材瘦小，在家人儿孙面前却是坦然处之，在平凡中透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伟岸。

    1999年春季，那破旧不堪的老房，充满争议的祖业，其实就是五间土木结构的房子，被拆除，决定重建，老父力挺盖成楼房，的确你老人家辛苦一生，也想“扬眉吐气”。我对这些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老房确实无法入住，必须破旧立新了。老父看工地，干活精力比年轻人还旺盛，我在父亲口中听到了绝无仅有的赞叹“儿给我把气争了”。他拿出了自己平生积攒下来的四千元说：“我没有多的，就这些钱。”我记忆深刻的是平时“糊涂”的母亲在我经济窘迫时取出自己的二千元钱说：“我娃紧张，拿去用。”平时省吃俭用，很少用过上百元的母亲，却是难能可贵的慷慨付出，令我感动终生。

    2004年，父亲突发疾病，被表哥接到华县铁路医院诊治，次日我匆匆赶去，看到父亲脸色蜡黄，眼睛也有黄疸迹象，他躺在床上，挂着吊瓶，我给他买来饭菜，喂水喂饭，那瘦削的脸庞，苍白的头发，我为父亲感到一顿心酸，父亲给我们付出了许多，辛劳一生，该是返哺尽孝，让他老人家享清福的时候了。当时医院协同省城空军医院专家会诊认为父亲是胆囊癌，后来经过磁共振诊断为胆囊肿胀，经过悉心呵护，化险为夷。

    2007年冬季，母亲在院子里清扫落叶时不慎摔断了腰脊椎，尽管疼苦难忍，可他们二老也不愿叫我从外地回来，我闻讯赶回家，立刻让她老人家住进了县骨伤医院，在设备较好的单间病房，母亲住的并不开心，她不想多花钱，这时我俩个孩子已经工作，我们也花得起。父亲也想开了，住院有半月，我父子俩每天吃水盆羊肉，父亲说即是天天吃，他也吃不烦，我们换着把县城的泡馍馆几乎吃了个遍。母亲开始大便不通近一周，用开塞露后有一发不可收拾，几乎一天大便十余次，我不厌其烦的为她端倒便盆，擦洗身体。父亲非常满意，却从不动手。我干得得心应手，从不让母亲身下潮湿，有尿渍，就这点小事，让母亲感动的逢人就夸讲，我认为不值一提，是儿女的本分。

    在临近离别的这三年里，每次儿孙回家，二老都异常兴奋，而每次分别父亲都送他们很远，有多回都亲自送上车，安全抵达还要给他回音报平安。后来他走不动了，就送到城门外，目视着远去，直至车看不见。有一回接我的车有点小故障，父亲在我们经过的路上等了近两个小时，他很少说什么，只是慈祥的目光深情的关注着我们。而下次回去，母亲总是说：“每回你们走后，你爸都会伤心落泪。”在老人八十之后，我在没事的情况下每月都回去一两次。大家都知道我们见一面少一面。在家里，我有时去左邻右舍项目详情购房指南业主社区图片看房楼盘地图家闲聊，每逢吃饭时分 ，母亲都会寻问着赶来。五十岁的儿子，有八十岁的老母呼唤着吃饭，我感到是人生一大幸福。

    自八十岁起，每年逢父亲过生日，我都购置些鸡鸭鱼美味佳肴，一个人回去为他老人家祝寿，他为人低调不喜欢张扬，更不愿意打扰别人来热闹。2009年冬是为他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正是隆冬季节，风卷着雪花骑着摩托的堂弟赶来车站接我，母亲欣喜的说：“我说你一定会回来，你爸还不信。”父亲满意的去倒水沏茶。来年是父亲本命年，我让人作了幅猴寿图，根据父亲艰难坎坷的人生，拟了幅对联：“克已无欲心慈善，简朴博爱寿延年”。虽在公整对仗方面有错，但父亲很满意，常对妻子说：这两句话是对他一生完美公正的评价。

    2010年春节是我们六口之家，祖孙三代的最后一个团圆年，父母亲二老的胃口极好，酒肉饭菜他俩比年轻人还饭量好，每顿看到二老津津有味，我暗自高兴，但愿二老能长命百岁。殊不知危险的病魔已悄然降临，未过正月十五父亲先是呕吐，黄疸布满脸上，在镇上通过B超确定为胆总管结石，接着来省城，通过磁共振确诊为胆囊癌晚期，我们瞒着老人只能作营养辅助和消炎之类的治疗。用医师的话说：神仙下凡也无能为力，再过二十年或许人类有癌的突破或攻克。父亲睡在病床上，进食量极少，只能汲取流食，俩孙儿也极孝顺，只要下班，都跑来医院，带来许多热带水果，返季鲜果，老人少许吃些，真应了父亲那句话：能吃时好好吃些，到了吃不成的时候，想吃也吃不成了。

    过了十余天，带了许多药品父亲回到家乡，继续着每天吊瓶，躺在床上，喜欢回忆往事，每每一说，就是晚上十一点多钟。的确，过去一年说的话还没有他现在一个晚上说的多。我问及他对别人宽厚仁道，而得到的却是劫难凌辱，老人依然刚毅表示：此生他问心无愧，也不返悔；只是在他有生之年不愿提及也不愿见到这些忘恩负义的人。在这最后的半年里，老人依旧喜欢看书，精神好时伏案写作，留下不少诗句，并把自己看过的书分门别类放整齐。

    就在我们全力以赴筹措父亲后事时，二月二十八日（农历）却突然传来了母亲病故的噩耗，我和表弟驱车往回赶，骤雨疾风一路伴随着我们，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在前一天下午，临别时母亲还送我到车旁，依着车窗叮咛我别饿着，到西安后要吃饭。那一天，她来回奔忙，不曾休息，据说直到晚上还在操劳，八十岁的人了，本来就有心脏病史，这一劫躲不过去了。我次日中午看到她，很安详，象睡着了一样，我直到现在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只是空空荡荡的房子，再没有人关照我吃饭了，这才断定这是真的。

    母亲离世后的第三天，天突降大雪，银装素裹寄托无限哀思，留给我的是永久的怀念。

    继母亲去世后第一百二十八天，农历七月七日，父亲在病魔的摧残下，已完全没有抵御能力，药物已无法输入身躯，癌已扩散到其它脏器，他是在痛疼中离开我们的，也许这对他老人家来说是一种解脱，再也没有苦难的回忆，病疼的折磨，走向了天国。你喜欢小品几口酒，就和母亲长相厮守畅饮吧！人生的路既漫长也短暂，不管贫富贵贱，我们大家终归是要相聚的，到那时才是永恒，亲朋好友再也不会分开。让我们在天上人间共同期盼着这个永恒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