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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父亲——一位新四军老战士的传奇人生

—— 一位新四军老战士的传奇人生

科技动态
来源: 标签:父亲——一位 2011-05-25 14:54:50
文/张智泉 我的父亲叫张鹤礼,籍贯江苏盐城,也就是新四军的发源地。父亲生于1930年,1944年参加革命,14岁就成了一名新四军战士。用父亲的话说,那么小当兵是为了救全家的命。当初,父亲子妹6个,他排行老二,上有

文/张智泉

我的父亲叫张鹤礼,籍贯江苏盐城,也就是新四军的发源地。父亲生于1930年,1944年参加革命,14岁就成了一名新四军战士。用父亲的话说,那么小当兵是为了救全家的命。当初,父亲子妹6个,他排行老二,上有哥下有弟和3个妹妹,加上爷爷奶奶8口人,贫困的日子让家里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在生死线上受煎熬。父亲小小年纪当兵后,家里就变成了军属,政府给几百斤稻子,日后按军属优待,起码家人不被生活所难饿死。在那个特定的年代、特定的环境下,不懂得革命理想的父亲把自己交给了部队,交给了革命,交给了战火纷飞的年代,成了红小鬼,穿着肥大的军装开始了戎马生涯。夜行军,拔据点,打埋伏,经历着生死考验。像一颗白杨树,父亲在战斗的岁月中茁壮成长,17岁就在镰刀斧头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在解放战争中,父亲已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一名连长,在战场上指挥冲锋陷阵,为建立新中国浴血奋战,为中国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父亲是在东北四平攻坚战中负的枪伤。父亲对那场恶战记忆犹新。他说。那仗打的黑天黑地,成了拉锯战,我军攻上去了,被国民党部队又夺走了,我军重新又占领,国民党部队再争夺。现在电影里演的国民党部队不堪一击,叫我们一打就屁股尿流逃跑了。其实不然,国民党部队也是战斗力的,他们仗着美式装备,像蝗虫一样枪夺阵地。多少次拉锯战后,我军发起了强攻,父亲带领一连人冲锋在前,那子弹从耳边嗖嗖地飞过,身边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死亡成了喝开水那么简单,生与死是瞬间的事。

战场上人就像割庄稼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那场面确实吓人。一个战士害怕了,准备往回跑,被父亲发现了,父亲手中枪一挥,说毙了你,按战场纪律,临阵脱逃者指挥员有权就地正法。看着父亲血红的眼睛和冒着硝烟的枪口,那个战士又转身向前冲去,父亲没有毙他。后来父亲回忆说,我不忍心毙他,毕竟都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仗打到那个份上,横竖都是死,谁不害怕是假的,何况家里都有老小等着。但军人只能前胸中弹倒下,决不可从后背留枪眼,这就是军人。后来,那名战士也在战斗中牺牲了,被追认为烈士。就是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父亲负了枪伤倒下了。当就要攻下阵地时,他正在挥舞着手枪,玩命式地吼叫“冲啊!……”时,一颗子弹,国民党部队的一颗子弹,还是一颗炸子击中了父亲,子弹从右大臂穿过,在后背炸开了一个碗大的洞,父亲趔趄了一步,一头栽在地上。所谓炸子就是经过处理过的子弹,一般子弹从肉体穿过,进去一个小洞,出来还是一个小洞。而炸子却不同,进去一个小洞,遇见物体就炸,出口就是大洞。如果打到人的头上,那半个脑袋就掀掉了。所以说,炸子打到人身上是很残酷的。

昏迷不醒的父亲被卫生员抬下阵地进行枪救,右大臂血肉糊糊,惨不忍睹,当时是一名外国医生主刀枪救的。我上小学时正逢文革,学习毛选《老三篇》,只知道有个加拿大的白求恩医生支援中国革命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却不知道还有别的国家也派医生支援中国革命。后来,我懂事后,听父亲讲,那时候,部队打仗有很多外国医生在战场上抢救伤员,他们的医疗技术都很高明。当时父亲的伤势很严重,右大臂基本都断了,只有皮肉连着。原计划要截技。在手术台上,父亲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当得知要截掉右胳膊时,这个打仗死都不怕的硬汉子,这会却眼泪涌出了眼眶,可怜巴巴地说:“我才18岁,才18岁呀!”口罩把大半个脸都遮住的外国医生用眼睛冷冷地看了一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保住父亲这个胳膊。这个外国医生医疗技术非常高超,非常成功地完成了手术,保住了父亲的右胳膊。父亲一辈子都非常敬重和感谢这位外国医生,连叫什么名字都没有留下,因当时部队医院有不少外国医生,手术一做完就转到后方医院养伤治疗了。战事频繁,父亲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位救父亲生命的外国医生。父亲在世时,曾多次提到过这名外国医生,但苦于没有想见的机会,他一直感恩这位外国医生。后来父亲被评定为二级革命残疾军人,右胳膊虽然保证了,但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右胳膊只能在下面左右活动,根本无法举起来。但一穿上衣服,看似如同好人一般。难怪全国快解放时,我军要壮大空军,从各部队选拔飞行员,当时还保密,只是挑人。相貌堂堂,年青有为的父亲作为选拔对象被挑上了。心理测试、蒙着眼睛座椅子旋转等很多关都过了,轮到脱衣服检查时,他们大吃一惊,才发现父亲右胳膊上的枪伤。部队首长惊讶地说:“你一点也看不出是个有残疾的人。”

从此,18岁开始,他的右胳膊就成了摆设,在日后的生活中有很多的不便和麻烦,一直拖累到生命的尽头,直到2006年7月5日去世,享年76岁。[page]

父亲是个大老粗,没有文化,但记忆力很好。他在后方疗伤的几个月里,学会了识字,扔掉了文盲的帽子。在那段时间,他囫囵吞枣看了很多苏联小说,如《卓娅和舒拉》、《静静的顿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都看过,以至年过七旬还能一字不拉地背诵保尔•柯察金名言:“人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而已。人的一是生应该这样来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他在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在那段养伤的日子里,使父亲的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道理明白了很多。因他是战斗英雄,一个记者采访过他,同他一起生活了一个星期,以他生活的素材为原型,创作了一个话剧,在部队演出引起了轰动。

伤好归队后,父亲又随部队南征北战,过黄河,解放海南岛,进军广州,广西剿匪,半个中国都留下他战斗的足迹。特别是广州解放那日,他作为值勤连长,胸前戴上红色授带,和全体官兵受到了叶剑英的检阅。后来父亲年事已高,经常回忆叶帅检阅时的光景,总是沉浸在兴奋之中。最让父亲难忘的是广西剿匪的那段岁月。那时候土匪很多,他出门时都是带双枪,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双手各握一支手枪交叉插在胳膊窝里,子弹都顶着膛,一有情况马上就可以前后开火,足见那个时候形势的严峻。

一次,父亲外出,一股土匪想偷袭他,当父亲走到村口时,从微弱的灯光下影影绰绰发现好像有人影,毕竟有过战斗经验,他迅速卧倒,躲在一个墙角下,跟着子弹就飞了过来,密密麻麻像炒豆子一样。他沉着回击,没一会部队听到枪声赶了过来,那股土匪逃到山里去了,父亲有惊无险,躲过了一劫。那年头,部队对抓获的土匪有权处置。一次父亲下令将抓获的16个土匪全部枪毙,这件事对他一生都影响很大。打仗时,死人那是经常的,但一次把活生生的16个人枪毙,父亲有生以来就这一次,他刻骨铭心。那个环境,那个背景下,不枪毙也不行。或许,他们当中有些人可能罪不该死,但在那个条件下不杀是不行的。父亲本是无神论者,一辈子信仰马列主义,信仰共产主义,那奈在晚年病魔緾身,时不时回忆起这件事,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杀人太多了,他们是不是向我追债来了……足见他内心的矛盾,足见一个老人在战争年代见惯了流血牺牲的冷酷。当死神之手触摸他时,当病魔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时,他活得又多么无奈和悲哀。

父亲不是完人,曾向我们讲起过在部队犯过的一个大错误。那会他当连长,管着全连的一切费用和吃喝穿用。他自14岁参加革命就没回过家,也不知道家里人的死活,作为孝子的父亲十分牵挂家里人。说他是孝子一点也不为过,当初当兵时,家有父母,上有哥下有弟妹,而他一人当兵(那时当兵就意味着打仗要死)就等于救活了全家。即使天天打仗,但思念家人的念头一直不断。太想家了,身为一连之长的父亲就把连里剩余的钱和东西托人带回了家。谁料,他的问题被上级领导发现了,时逢部队整顿,父亲就成了重点对象,大会批,小会检查。可能由于心里压力过大,在一次饭后父亲突然胃出血,一大口一大口的血吐出来,止都止不住。据说是支气管破裂,也就是长期戎马生涯留下来的后遗症。战争年代整天行军打仗,背包一直背在身上,就连睡觉都不解背包,长期行军背包带要勒紧,加之右臂枪伤影响,造成了这次大吐血。听别人讲,父亲这一次肯定没救了,最后吐得拿碗接都止不住。就在大家束手无策时,一个老军医从身上掏出一瓶液体的黄颜色水,让父亲喝下去。还真神了!这瓶水喝下去还真止住了,不吐血了。后来父亲才知道,那是大烟水。以后父亲再犯病吐血,一喝大烟水绝对管用。后来,父亲就备了几瓶大烟水,一直随身带头,直到父亲去世前,他的背包里还有一瓶大烟水。他说,那是他的救命水![page]

全国解放后,父亲放弃了在部队的晋升,坚决要求回老家。他当兵的初衷就是为了家人,现在他为了家人同样什么都可以舍弃。到了家中,才得知他父亲已经去世了二年,瞎了眼的老娘用双手摩挲着他的脸说:“儿子,你还活着?人家说你不是早不在了。”仿佛还不相信。他母亲是为他哭瞎了双眼。同他一起参军村上有7个人,后来传言都死了(实际上只有父亲还活着,那也是在战场上死里逃生。其余的全都牺牲了),他母亲就天天以泪洗面,最后哭干了眼泪,哭瞎了眼睛。看着母亲深陷的眼窝,他心如刀割,更加坚定守在母亲身边,为受苦的老娘好好尽尽孝。期间,组织上安排他到县劳改局当党委书记,他谢绝了。又安排他当乡长,他还是没去。他就是这样,厮守在他母亲身旁二年多,被村里公认为孝子。在家期间,他拿出自己的转业费给家里盖了新房,为年长几岁无钱娶媳妇的兄长办了婚事,把剩余不多的钱全部分给了弟弟和妹妹。后来,当地政府多次上门做工作,他才恋恋不舍地告别老娘,带领几十个转业军人,从江苏鱼米之乡来到了西北,参加了铁路建设。

参加铁路工作后,父亲被分配到兰州局张掖车站。五十年代初,那里是一片戈壁滩,自然条件十分艰苦,因不习惯那里的气候,加之伤口不适,三个月后组织上又将他调到宝(鸡)天(水)线拓石车站任主任站务员,在这个四等小站父亲没挪窝,一直干到退休。那个时候,部队团级干部转业到铁路上就是分局长,父亲因二年多没工作,他虽然是个连级干部,但他在拓石车站干了一辈子一直按工人对待,他也曾写信反映过,但一直没有解决。直到退休后,铁路上成立老战士协会,因他是抗日战争期间参加革命的,才列入老战士序列,享受正处级待遇。

父亲在铁路上工作以后,没有在外面结婚成家,为了照顾他母亲,他又专门回老家成了亲。

父亲毕竟是旧社会过来的人,旧的思想旧的传统依然在他脑海里残余,多子多福的观念根深蒂固。他先后养育我们兄妹7个,5男2女。准确地说应该是8个,5男3女,我一个妹妹一岁多就夭折了,拿父亲的话说,那孩子是最乖巧最聪明的一个,咱家养不活她,她投胎到富贵人家了。现在想起来,那会日子过的太难了,父亲为了这一大家人的生计,为了这个家确实把心都操碎了。全家人仅靠父亲一个人七十多块钱养活一大家十口人(每月还要给老家奶奶寄钱),生活常常是捉襟见肘。在那个困难的岁月里,我们几乎吃的都是杂粮和野菜。每月父亲一开工资,先把买粮的钱放一边,每次买粮总是父亲亲自出马,生怕别人出差错,全家人挨饿。再把给奶奶的钱寄回家,家里再困难,给奶奶寄的钱一分都不少,这样下来可见家里所剩银两已无。民以食为天。父亲为填满我们肚子费了神,虽然我们随母亲到地里挖野菜,但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饥饿。父亲在车站上班,认识的人毕竟多一些,常常托人偷偷地从农村买些包谷,回来磨成包谷面和包谷丝。因那会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没有人敢公开卖买粮食,加之国家政策也不充许。但为了生计,父亲偷偷从农民手里买回粮食,到了半夜如同作贼式地偷偷往回背,再晚上运到山里农民家磨面。那时候还没有电磨,生产队磨面都是把驴蒙上眼睛拉磨。因家里买的黑市上粮食,根本不敢大张旗鼓地拉驴推磨。那枯燥无味、来回不停地转圆的驴推磨就落在了我们兄弟几个头上,推一次磨都要到大半夜。我最怕推磨,转来转去头发晕,然穷日子又让我们无法摆脱推磨的磨难。说起来,一年要买四五次包谷和麦子,几个大小伙都是正在往上窜身体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吃。家里二尺五的大锅,回回做饭一大锅包谷面糊糊,这个两碗,那个三碗,一锅饭风卷残云式地被我们吃得一干二净,邻居老王家见一大锅饭转眼功夫成了锅底,吓得直吐舌头。那段日子,家里太穷了,上学背的书包从来没有买过,都是母亲用布头对缝起来的,身上衣服都是买回白杨布,用颜色染成黄色或绿色。穿的鞋也是小的检大的穿,冬天没有棉鞋,鞋被冻伤是家常便饭。那会,父亲脑子里装的是只要不死不伤,没病没灾就行,吃的差些,穿的懒点没事,只要都活下来就行。父亲知道家贫,孩子们吃不上好东西,他就想方设法为我们改善生活。那会车站有个服务站,专门给火车上旅客卖烧饼,还有糖饼。上面有规定,只卖给旅客,不卖给车站工作人员。父亲为了钻这个空子,每次上班接过客车后,就装着旅客在烧饼前排队,涎着脸赔着笑买到几个烧饼,卖烧饼的服务员也知道我家人多,也就眼只眼闭只眼把烧饼卖给父亲,父亲赶紧把烧饼装在接车的公文布袋里,以免被人看见。别看这几个烧饼,让我们兄妹几个过年一般高兴一阵,特别是那甜烧饼,拿到学校也引来同学羡慕的目光,给要好的同学掰一块,把他们吃得直添手心,仿佛糖还在手心。为了同列车上餐车人员搞好关系,父亲每次把山里土特产买回来,送给餐车工人答员,为了换回一盒米饭和肉菜。在父亲的精心策划下,我们时不时还能吃上几块肉,真是解了我们大馋。父亲为了我们孩子的嘴,可以说什么方子都想尽了,什么法子都使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每年要到宝鸡开几次会和学习,走的时候用手帕包几块馍,我们就期待着回来,父亲每次从宝鸡回来都给我们带些西红柿、黄瓜之类蔬菜和水果,一个个欢声笑语地吃着真是幸福。现在回想起来,父亲那会当一家之长是多么难呀!四弟从小身子骨差,经常有病。生儿育女可以说上辈子人大多只会生,不会养。四弟一岁多时,睡到半夜老是哭,一哭母亲给他用开水泡馍,半个馍头一吃完倒头就睡,实际那会给四弟喂成了胃病,到了四岁多时他经常犯病说肚子痛,在地上直打滚,说白了就是胃痛,可全家老老小小没一个懂,四弟也是经常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用父亲的话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可也怪,后来到宝鸡住院治好胃病后,长大后身体自然还结实了,还当兵在乌鲁木齐服兵役,三年后复员也在铁路上工作,四弟的儿子现在也当兵,在兰州军区仪仗队。因家道贫寒,父亲从小就让我们吃苦,一到放假时,他就让我和兄长(长我1岁半)上山砍柴,补贴家里。那会我才13岁,跟着父亲走二三十里山路进山,我们兄弟俩人每人肩挑五六十斤柴禾往回走。因头一趟,父亲也没经验,在山里耽误时间长了,回来时走在山路上天己经麻麻黑了,父亲就对我们吼着说:走快些!谁落在后面叫儿狼吊去就没了。把我们哥俩逼得又累又怕又不敢歇。回到家满脚都是泡,肩膀痛得火辣辣的。可见父亲的心肠是多么的硬,他用军人的这种钢强教育我们从小就能吃苦。在以后的工作中,什么样的苦我们都不怕,因为从小磨练出来了。一个假期里,我和兄长每天背着背夹,腰里别着斧头,天不亮就进山砍柴,下午五六点就回来了,每次父亲都站在离家三里远的三棵大柳树下接我们,尽管他右臂不能动,但他仍用左肩膀背我们的柴禾,减轻我们的劳累。由此可见,父亲对我们的爱又是深沉的,是一种男人特有的爱。兄长小学读完后,考上了蔡家坡铁中,离家住校到外地上学了,可只上了一年多因家里无钱供养他上学,只好辞学回家,参加家属“五七连”劳动,在河滩挖沙子、抬石头挣钱补贴家里。到了1970年,别的孩子都分配工作了,而兄长没有上学也就无法分配工作。父亲就提笔给时任陕西省省委书记李瑞山写了一封信,当年李瑞山在黑龙江省望奎县任县委书记,父亲是当地驻军排长,父亲在信中将自己这一段经历、别人无法编造的历史诉说了一遍,提出自己大儿子没有工作的困难。很快,中共陕西省委下文,给兄长安排了工作。我是70届初中毕业生,70年底分配到宝鸡轻工机械厂工作。上班二年后,我想当兵,当时名额有限,父亲叫我拿上他的革命军人残疾证和立功奖章,找到了接兵部队。尽管我当时身体单薄,条件不如别人,体重连90斤都不到,但我凭“根正苗红”轻而易举当上了兵,在青海独立师五团服兵役。三年复员后,父亲想叫我进铁路,他到处求人托关系,因他在铁路上是平头百姓,没有做官的三朋,更没有财大气粗的四友,只能说好话求人。在为我跑工作期间,一次从宝鸡坐火车回拓石,有一个段长买了一大蛇皮袋白菜也回拓石,私下父亲对我说:你下车帮人家把菜扛回家。我当时年青气盛,心里很不舒服,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父亲再没有说什么。下车我还是帮那个段长把白菜扛回到他家。父亲教育我说:“咱们没权没势,出点力气帮人家,以后有事好求人家。”那会我根本不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后来长大了才明白父亲讲的道理。因我当兵走时单位是集体所有制,要进铁路有难度,但父亲不折不绕带着我一趟一趟往宝鸡跑,舍不得坐公交车,只能用脚走东走西。在过一个路口时,父亲不慎摔了一跤,我不但没扶,嘴里还埋怨他太扣,连公交车都舍不得坐。就在我牢骚满腹时,父亲只说了我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后来通过熟人办成了,往铁路上转关系时,人事部门还有些不同意,说你这是集体所有制,怎转到国营企业?父亲急了,一句“那解放军是不是国营的”把那人说得没脾气了,足见父亲情急之下的智惠。想想,父亲有时也挺有文化的,他给我们五个儿子起名字时,中间一个字全是智,给两个女儿起名字时,中间一个字全是惠,联在一起儿女就是智惠。文革期间,拓石也分成了两派,父亲那一派也不参加。后来发展到武斗,动棒动枪地干了起来。两派头头都知道父亲带过兵,打仗很有一套,都来劝说父亲加入他们那一派,但父亲笑笑说:“我一个残疾人,啥也干不成,那也不参加。”父亲从部队转业时,身上一直带着一支勃克宁小手枪,那是部队奖励他的。他到拓石上班后还一直在家藏着,我们弟兄几个摸都没摸过。文革开始后,他害怕枪放在家里不安全,就主动上交给当地公安机关了。父亲虽然是个粗人,但大是大非绝对分得清。1974年,批林批孔也在全国热火朝天的时候,时任拓石车站站长的父亲见整天学习没完没了,还三天二头往宝鸡跑参加什么理论学习,对这种不打粮食的空洞学习,父亲很是厌恶,觉得学来学去是一种折磨,就提出了辞去站长的申请。那年头,在批林批孔关键时刻,谁敢辞职?唯有父亲,因他资历老别人也奈何不了他,领导也就随他去了。[page]

文革后期,父亲作为工宣队进驻拓石铁中,在这个知识分子的队伍里,父亲同他们关系处理的很好,为他们说话办事。一次,一个老师不小心把茶杯放在报纸上毛主席像上,那年头这还了得,弄不好定个现行反革命,那事就大了。汇报给父亲后,父亲大大咧咧地说:“这个老师我知道,他心里最热爱毛主席,对毛主席很忠。”父亲这样说了,别人也再不好说什么了。还有一次学生在唱歌时,一个学生本来不会唱歌,加之紧张,有一句歌词是“当兵就要当红军”,可他嘴里竟冒出了“当兵就要当白军”。又是父亲处理,父亲发话了:“他一个娃娃家,连红军白军都没见过,唱错一句就无限生纲?以后注意就行了。”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因父亲是老革命,经常被中小学邀请去做革命传统报告,现在很多路内职工,包括走上站段一级的领导,在学生时代都听过父亲的传统教育。

每年,最值得父亲有纪念意义的是八一建军节这一天,不管是上班还是休班,父亲都穿戴得整整齐齐,把七枚立功奖章戴在胸前,满脸生辉,很是自豪。在宝天线或拓石站区,提起父亲的名字有些人可能不知,但一提起老连长无人不晓。

1986年,父亲以一个老工人的身份退休了。后来铁路上成立了老战士协会,父亲成了老战士,享受到正处级待遇,但这毕竟是迟到的待遇,父亲还被选为原宝鸡铁路分局老战士协会理事。父亲退休后还居住在拓石,住的还是六十年代修的泥巴房,房屋破烂不堪。一次原铁路分局领导到拓石检查工作,走访老战士时,看到父亲住的旧房子,感慨地说:这老革命还住在这条件这么差的房子,一定要解决。临走时给父亲留下一盒红塔山香烟。烟瘾很大的父亲却一直没有舍得抽这盒香烟。有好长一段时间,他用红头绳把这盒烟绑住供在桌子前,我们兄弟几个一回去,他就讲这盒烟的来历,讲领导的关心和好话。这可能是父亲对领导的一种虔诚吧!退了休的父亲并没有享清福,和母亲又开始给兄长带二姑娘,给妹妹带外甥。那会,兄长在葡萄园车站派出所上班,一次他骑摩托车把九岁的二姑娘从车上摔下来,受到了惊吓,送回拓石当晚开始发病,浑身抽搐。家人赶快送到拓石乡卫生院,医生抢救了一会也没有抢救过来,没一会就断气了。医生对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说:“回去准备准备,挖个坑把孩子埋了算了。”但父亲仍不死心,对那名医生说:“你再抢救一会,做人工呼吸,往胸前压,如果肋骨压断了你不负责任。”那医生认识父亲,拉不开情面,只好继续做人工呼吸,结果做了十多分钟,竟然又活过来了。真是大难不死,现在这个孙女考上了兰州政法学院,正在上大学。

而后,在组织的关怀下,父亲在宝鸡分到了一套住房,在孩子们反复劝说下,父亲才搬到宝鸡居住。

那里,我在宝鸡上班,因和父亲为一些家庭琐事发生争执,影响了父子感情,有一段时间我和父亲基本是老死不相往来。父亲那时身体还可以,没病没灾的,而我也忙于奋斗和拼搏。到了2005年,父亲开始有病了,我才开始回家勤了,常回家看望他老人家。当时家里只有父亲和母亲住着,我已经调到西安上班了,父亲开始几次往院都是支气管破裂,吐血不止。据父亲讲,可能右臂枪伤造成胸部塌陷,压迫支气管破裂出血,也算是枪伤的后遗症吧!看着父亲气色明显不如以前,精神头也差,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当时宝鸡医院也没有好的治疗方案,我回去也只能用语言安慰他。我知道,这种安慰是苍白无力的,对于一个从枪林弹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显然是徒劳的。用父亲的话说:我不是怕死,过去打仗时身边倒下去那么多战友,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够本了。面对死亡,父亲并不惧怕,而是勇敢地面对,晚年在另一个战场,同病魔作战。

在西安上班期间,一天接到电话说父母全住院了,我急忙乘车赶回宝鸡,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家里只有老两口,父亲因身体虚弱,上厕所不小心摔在地上,母亲想扶父亲起来。那奈身体无力,想叫儿女又一个也不在身边。情急之下,父亲给母亲出主意,叫母亲找一根绳子绑在门把上,然后父亲抓起绳子这一头往起站,母亲在后面把父亲往上掀。谁知,母亲年老腿无力,把父亲不但没扶起来,自己还摔了一跤,腰摔骨折了。看到病房里躺着的双亲老人,我心里说不出一种滋味,泪水只能往心里流。父母亲一辈子养育了七个儿女,到老了连一个都指望不上,我说不出是儿女的悲哀还是老人的悲哀……

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双腿开始肿了,而且痛疼难忍。医生说是脉管炎,我曾求助网络给北京一家大医院发帖子,寻求为父亲治病的药方,但答复是到北京作检查。父亲的身体根本不充许出远门。听人说用桃树根熬水洗腿可以减轻痛苦,我在西安脱不开身,就让妻弟上山挖桃树根给父亲洗脚用,头几次父亲洗了,还有效果,痛苦得到缓解,我甚是高兴。没想到半个月不到就不起作用了。后来医院又诊断父亲患的癌症,如果是癌症的话,腿肿应该是癌症的晚期了。但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承认自己是癌症。病魔这个可恶的敌人,把父亲折磨得坐卧不成,白天黑夜无法入睡,一天24个小时只能坐在床上。可以想象,患癌症晚期的人都是痛苦难忍的,但父亲意志力非常坚强,再大的痛苦也从来没有哼过一声,只是自己咬着牙坚持着,顽强地同病魔抗争着。病情后来发展到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按说,这么重的病人都在床上解手是很正常的,但父亲却不!他硬是咬牙撑起扶着床边在椅子上解手,椅子下面发个便盆,解完手全是自己擦,从来没有让那一个儿女帮他擦过。父亲就是这样一个钢强的人。父亲以自己的坚强同病魔战斗着,他说:我再活上一年半截就可以了,挣些钱给孩子们交个学费。那会,他有3个孙女1个外甥在上大学。他每年2000多元工资,平时舍不得花钱,把钱都存起来,一到孩子开学,每人2000元。父亲到老了,心里还想着给孩子们挣学费。他一辈子全想着别人,唯独没有他自己,上百块钱的衣服没有一件,像样的皮鞋没有一双。14岁为了全家出来当兵,解放后到铁路上班,把7个子女艰难地养活大,老了还惦记着下一代的学费。可以说,父亲是天底下最无私的父亲。从他身上,我感受到一种特殊的父爱。

2006年7月5,我从西安回到了宝鸡,在上马营铁路医院看望了住院的父亲,进门只见父亲低着头闭着眼坐在床上。听见我的叫声,他抬起头,眼睛茫然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我默默地陪送他坐了一个多小时后,父亲抬头声音虚弱地说:“你回去上班吧,我没事。”他己经没力气说话了,只是用手摆了两下,意思让我回西安上班,别耽误工作。我见父亲同平时没有什么异常,就向他告别,默默地离开了病房,坐车回西安。当我两个小时刚到达西安,就接到了弟弟的电话,说父亲走了……我当时愣了,泪水不由涌出了眼眶。

父亲!你怎走这么快,我还没有思想准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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