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显峰 操秀英

　　本报记者 周维海摄

　　■ 将新闻进行到底

　　离开的时候，玉树又下了一场雪。

　　这在以往，是这座高原小城迷人的风景之一。即便是当地人，也会陶醉于黑色牦牛点缀在皑皑白雪中的闲适与惬意。

　　但眼下，它让人五味杂陈：有人说，这雪终于能让防疫工作松口气了；也有人说，拉物资的车来不了了，住在单薄帐篷里的人们怎么办？

　　一切都在4月14日清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场7.1级的地震击碎了格萨尔王的故乡。

　　城市中心广场上，骑射的格萨尔王默默无语——这位神话中的英雄脚下，是密布的救灾帐篷，不远处则是连片的废墟。

　　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了

　　一个藏族老太太好不容易排到跟前，却泣不成声，双手哆嗦着抓不住饭盒。

　　这个两年前才修建的广场，是玉树人生活的一部分。平日里，早起的人们在这里转经筒、打太极拳，夏天的晚上则围在一起跳锅庄舞、喝啤酒。

　　现在，这样的闲适没有了。广场的空地被成片的救灾帐篷占据，部队的救护队和救助站，祈福的酥油灯和诵经的喇嘛，排队等饭的人们和踯躅抽泣的老妪，成了这里的主题。

　　这个广场上眼下到底聚集着多少人，难有确切的数字。官方说，有两千人。但远远不止。

　　除了在这个帐篷村里“定居”的人们和救援的官兵，很多失去家园的人们会像以往一样溜达到这里，点一盏酥油灯、念几句经文、吃上一两口热饭，或者，干脆就默默地望着格萨尔王的铜像，伫立着。

　　31岁的扎西才仁，认真地搓着酥油灯芯。属于他的扎西大同192号院如今成了一堆砖瓦块，妻子和唯一的妹妹也没能在那个清晨醒来。

　　他拉着母亲来到广场，在西侧的马路边支起两顶帐篷，一顶全家十几口人住，一顶点满了酥油灯，供所有和他一样遭遇不幸的人来祈祷。他说，如果条件允许，他会按藏族习惯点够七七四十九天。

　　离他不远处是二炮的救助点。班长郑刚的两只胳膊晒成了紫色，起了皮。他们17号到这儿架起锅，每天要做掉200斤面粉和200斤大米。

　　中午饭点，一个藏族老太太捧着一个方便面盒子好不容易排到跟前，却泣不成声，双手哆嗦着抓不住饭盒。没有人知道她眼泪中的故事。

　　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人心酸——打饭的队伍中，有的人随手拿着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有的人干脆空着手，拿上两个馒头就走。

　　马玉成两个月前才从西宁来到这里。这个回族小伙子带着妻子和几个亲戚，凑了20万元开了两个饭馆和一个馍馍店。“生意很好。”他现在只能回忆那短暂的好光景。

　　地震后，他们在广场边的石板路上住了三天，现在和另外一家一共12个人合住一顶帐篷。吃饭现在对他们来说是大问题，除了当兵的给的几箱清真方便面，剩下的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这里，坚强胜过悲伤

　　很难听到悲恸的哭声，到处都是诵经声。信仰藏传佛教的他们，对死有另一种理解。

　　广场上，部队开来的文化车里不停播放着电视台关于地震的报道。或悲伤、或振奋的消息从这里传出来，成为人们的共同话题。他们偶尔也会开开玩笑，讨论谁又上了电视，谁像明星一样出名了。

　　在这里，你随便遇到一位藏民，对视一眼，他都会对你憨憨地微笑，会说汉语的也会主动对你说“你好”，随手递给你一杯酥油茶。你坐下来，他会和你讲起地震的事：地震时他正在干什么，房子有没有倒掉，家里有没有人受伤、去世，周围朋友怎么样，等等。

　　其实，眼下的这座小城，坚强胜过悲伤。很难听到悲恸的哭声，到处都是诵经声。信仰藏传佛教的他们，对死有另一种理解：“我们会让他们尽快超生。”

　　站在广场北望，能看到山头上一个刚刚浇筑起来的水泥框架，那后面就是结古寺。结古寺是玉树最著名的景点之一，也是当地人的信仰所在，如今已鲜有人光顾。寺里的数百名喇嘛也搬到半山腰的帐篷里住了。

　　相比于几乎倾毁的禅古寺，结古寺的情况要好得多，从外表看，这个有400多年历史的古寺几乎可以说是完整的。但几个灾后房屋定级评估专家走了一遭，发现这些土木结构的建筑大多数已经不能住了。

　　拆还是留，对这座古寺来说也许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几个上山收拾东西的喇嘛，站在山头凝望。在这里，整个玉树可以尽收眼底。整个城市的各种声音也在这里交织起来。广场上绿色的帐篷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小点，看上去像绿色的树冠。

　　每个人都有不走的理由

　　“我不想走，还有那么多车要修，我怎么这么不争气！”

　　马玉成并不甘心走。

　　回一趟西宁一个人得300元，他们一共8个人。况且现在已经身无分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理由，“就这么回去也没法交代，20万元砸进去了”。

　　地震中，他刚开张两个月的两个饭店完全塌了，馍馍铺也成了危房。

　　他们从馍馍铺里刨出了一台冰柜和一台电视机。现在，这两样最值钱的东西就摆在帐篷里，地上支起的锅里，开水正在咕咚咕咚作响。

　　“20万块钱都是找亲戚朋友借的，本来打算1年以后能够挣回本钱还人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回去怎么跟人交代？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和老人要养活。”马玉成爱人在一旁说。

　　但对于将来，他们是有打算的。“希望过段时间稳定后，如果政府允许的话，我们能在帐篷里开个回民餐厅，这样既能解决回民的吃饭问题，我们也能有收入。”马玉成喃喃地说，“如果可以的话。”

　　胡锦琪也不想走。只是这个甘肃天水来的志愿者和马玉成不一样，她在广场呆了几天，收了几个藏族小孩当学生，每天教他们学习。她觉得这些孩子离不开她。她很想留下来。

　　10岁的增周元培看透了她的心思，问：“老师你在那边挣多少钱？”“2000。”他竟然老成地说：“那你留下来教我，我帮你找个3000元的工作。”

　　从四川来的交通志愿者“李大爷”，自己驱车30多个小时一路修车赶来。哀悼日那天，他的身体实在撑不下去，医生劝他走，他在广场边竟像孩子一般放声痛哭：“我不想走，还有那么多车要修，我怎么这么不争气！”

　　只要根在，什么都在，就像格桑花

　　再有一个月，格桑花就要开了。它是藏族人心中最美、最顽强的生命。

　　直到我们离开，格萨尔王广场附近的扎曲南路上，大明眼镜、藏医诊所、商场都还关着门。但沿着红卫路往下走，路边偶尔会有一两家卖水果和青菜的小摊，从废墟里刨出来的香烟还带着土，就已经摆了出来。

　　玉树曾经繁华的“三叉路口”的建筑损坏并不是很严重，这里有4层楼的三江源商场和百货大楼，“那里能买到时尚的衣服和化妆品，不知啥时候能开。”21岁的藏族女孩才吉拉毛说。

　　很多当地人开始盘算未来的生活。

　　出租车司机才仁尼玛打算过段时间和妻子一起去挖虫草。“本来玉树这几年发展得挺快。”他是从打车的人数来判断的，这几年，四川、西藏和全国各地来这里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尼玛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开出租车的收入足以养活其一家七口，而眼下，一场地震不得不让他面临新的选择。  

　　事实上，虽然此前玉树并不十分知名，但这里的经济发展水平在青海是数得着的。况且这里还是冬虫夏草和藏獒的优产地。一只藏獒，随便就能卖个几万块钱。

　　对于将玉树建成“高原生态旅游城市”的消息，玉树本地人显然还没来得及振奋。前几天，媒体公布了玉树重建的3种方案：巴塘滩异地新建，结古镇原地重建，及扎喜科异地新建。

　　“当地人应该都不希望搬迁，结古镇没有损坏到北川那样的程度，用不着异地重建吧，何况，那里是个很美的地方。”一位志愿者告诉记者。而才仁尼玛对这个消息有些紧张，一直惴惴地说：“应该不会搬到别的地方吧？几辈子都生活在这里。”

　　80岁的一西老阿妈躺在帐篷医院里，输着液。地震让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她被砸伤了，心脏也不好，医生劝她转到西宁治疗。但她死活不肯走，说死也要死在这里。

　　“只要根在，什么都在，就像我们的格桑花。”一西这样告诉劝她的医生。

　　再有一个月，格桑花就要开了。这种高原上最普通的花，是藏族人心中最美、最顽强的生命。等它盛开时，正是这些遇难的同胞过完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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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后青海省民政等部门共接收捐赠款物近7.3亿元

　　截至4月25日16时，青海省民政厅、红十字会、慈善总会、外事办共接收捐赠款物（折价）总计72916.58万元，其中捐款28931.88万元，物资折价43984.7万元。

　　其中青海省民政厅接收款物47469.89万元，青海省红十字会接收款物19031.23万元，青海省慈善总会接收款物6373.89万元，青海省外事办接收款物41.57万元。共拨付捐赠款物合计30846.75万元。

　　截至4月25日16时，青海省民政厅共调运各类食品2323.89吨、瓶装水152577件、帐篷65017顶、活动板房272件、被子152960床、衣物117891件、小型救援工具897套、大型救援设备9台、药品及常用医疗器械658.79吨、折叠床19911床、简易厕所500个、其他救援物资1512吨。